察觉的期许:“小婿不敢擅专,特来请岳父示下。”
摇椅吱呀的声音蓦地停住了。
院中霎时只剩下那不知疲倦的蝉鸣,尖锐地刺穿着寂静。
孙承宗屏息凝神,目光紧紧锁在岳父枯槁的脸上。
只见海瑞深陷的眼窝里,那两粒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他,定定地看着。
枯枝般的手指在竹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蜷曲了一下,仿佛要抓住什么,最终却又松弛开来。
“不去了。”
孙承宗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垂下眼帘,深深一揖:“是。小婿……明白了。这就去回禀陛下。”
海瑞没再出声,眼皮缓缓阖上,仿佛刚才那几句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。
摇椅重新发出单调的吱呀声,与树上的蝉鸣再度交织缠绕,构成这方庭院唯一的声响。
孙承宗在阶前默立片刻,终是无声地退了出去,竹帘轻落,隔断了院外的世界。
老槐的浓荫在地上无声地拉长、变形。
摇椅依旧在蝉鸣的包围中,固执地、缓慢地摇晃。
海瑞枯瘦的身躯陷在椅中,他呼吸极浅,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。唯有那搭在褪色官袍上的右手,几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屈伸了一下,仿佛在虚空中,想要握住一丝早已消散的风。
树上的蝉依旧在嘶鸣……
人一老了,就容易想起往事。
现在的海瑞一闭眼,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,还有他曾经办过的事,骂过的人……
让他最为记忆犹新的……
还是那个最难以忘怀的君父。
不过,这个时候的海瑞是幸运的,最起码君父没有办到的事情,他的孙子,算是完成了大半。
中兴大明,这一条路,陛下已经走了十五年了……
十五年的帝王生涯,已经能够证明陛下是一个贤明的君主……
蝉鸣不知何时低了下去,像被午后的慵懒浸得发沉。
海瑞的呼吸渐渐匀了,一声轻鼾从花白的胡须间溢出,几片槐叶簌簌飘落,落在他枯瘦的肩头。
摇椅还在轻轻晃,他也进入了梦乡。
梦里没有暑气,只有一片苍茫的辉光,漫无边际。
三座身影悬在光的尽头,如三岳雄峙,压得人不敢抬头。
中间那人,龙袍上的日月星辰似在流转,又凝着万古不化的威严,是世宗皇帝朱后熜,他的目光落在海瑞身上,像两道深潭,声音从高处滚下来,带着金石相击的沉响:“海刚峰,你总说要直道而行,可知这世间路,多的是绕不开的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