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金桔树上的红利是;是摆在窗台上娇艳绽放的水仙花;是没有人吃却仍然年年要做的大龙糕;是年三十寺庙里的人声鼎沸;是在小区游乐场里一甩就响的鞭炮;是在观音尊像前萦绕不去的佛香味;是小姨与姨夫牵着他的手,四处拜访亲戚兜利是;是他一年到头最期盼的节日。
但这一切到他十一岁时就结束了。
他未曾谋面的母亲回到了祖国,把他从此生唯一拥有的家庭中带走,前往另一个陌生的国度中生活。从此过年只是早上起床在枕头旁发现的利是,一句互道的新年好,以及晚餐桌上多出现的盆菜。继父不允许庆祝中国的节日,也不许在家说中文。因此他和母亲都必须把这当成是寻常的一天,只准泄露出一点继父绝不会注意到的迹象。
直到离婚后,家里多了租户,母亲又订了有线电视台的服务,终于能看上春晚转播,过年才再次被提及。年轻人借此抒发思乡之情,中年人借此找回一点与祖国的联系,老白只是来凑个热闹,蹭个饭菜。当一桌不像样的年夜饭结束后,小陈和他的朋友们总会拿出在美国国庆节攒下的鞭炮,在后院燃放,算是最像过年的一部分。
云决明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们,他的眼里倒映着四溅的美丽火花,如此闪烁又如此热闹,但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十一岁男孩。
“好。”他干涩地应了一句,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。
“赶紧去休息,别洗澡了,等下吵着别人。”
“好。”
母亲摆了摆手,这便是晚安了。云决明木然地往楼上走去。同一句话第一千零一次地掠过他心头,他第一千次零一次地保持了沉默,没有说出。
倘若那时她就这么将自己丢在国内,当自己从未生过这个儿子,或许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该做的。
至少如今他会快乐许多。
把自己丢在床上,想要阅读的心情烟消云散,他甚至懒得把衣服换下。房间里的暖气没有打开,寒气似蚂蚁爬遍全身,噬咬着往毛衣里钻。手机从大衣衣袋里滑出,已经00:08分了,他只剩下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睡觉,但云决明没有困意。
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?我如今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?
昏暗的天花板没有回应,被风吹得微微震响的玻璃没有回应,整齐冰冷的被褥没有回应,云决明自己也没有答案。
保持最好的成绩,拿全额的奖学金,都是为了不要给母亲添麻烦,不要让母亲失望,免得她觉得自己隐忍牺牲一切带来美国的儿子原来是个废物。好,这个理由成立。
可毕业以后呢